已经没有人愿意给年轻人机会了
日期:2025-12-21 19:06:43 / 人气:3

近几年,很多人试图从佛学中寻找面对动荡和无常的安心之道。网络上,《金刚经》的解读内容更是成为某种“流量密码”。
佛学研究者成庆进行科普工作已经十余年,作为《人生解忧》《现代视野里的<金刚经>》两档佛学节目的作者,他也见证了大众对佛学兴趣浓度的变迁。尽管成庆十分愿意为公众“助缘”,提供一些生活问题的解决思路,但他同时很警惕成为某种有依赖性的“精神导师”。
“每个人的救赎或是寻找出路,最重要的是看自己的转化跟转变。”
近日的香港火灾令很多人又一次感到无常的可怕,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无力感。在更新节目的间隙,成庆就最近的社会观察和感受进行了一次学术性不那么高的杂谈。为什么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性那么强?权力结构从何而来?我们如何面对剧烈的无常?
佛学或许是一种趁手的思想资源,但修行却是漫漫长路。
讲述|成庆
来源|《现代视野里的<金刚经>》
01.
没有能力成为“精神导师”
前不久我去广州参加看理想组织的“理想家年会”,和袁长庚老师有一个对谈。我们两个人都非常担心在这个时代里,作为人类学者、思想史或佛学的研究学者,会被看作“精神导师”,一个在精神上可以得到某些人依赖的角色。
事实上对我个人而言,我一直认为这也是佛学的思想精髓,就是每个人的救赎或是寻找出路,最重要的是看自己的转化跟转变,他人只是一个比较周边的、资源性的条件,用佛学的话就是“助缘”。
我们当然很乐意做这种正面的“助缘”,但事实上,它绝对不能成为我们每个人寻找精神觉醒或者了解自己的一个“救世主”的形象。
我们不约而同把讨论的重点聚焦在了代际的问题上。如何去看待不同代际的人,去面对不同时代的人文写作、思想乃至生命经验,以及这些不同代际之间如何沟通,似乎隐隐成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主题。
当然,我和袁长庚老师都敏感地发现了这点,是因为我们都有在大学教学的经验。我在大学里发现,大概长个三、四岁的人,很难跟更年轻的朋友们进行沟通。比如大一的学生跟大四的学生,在很多方面就很难进行有效的沟通。
更不用说在家庭关系结构里面的代际关系问题,即父母跟子女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当代中国人很多人生之苦的来源。包括所谓人际关系的冷漠,这跟我们这几十年来形成的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代际关系结构有关,还有性别关系的问题,都可以从代际关系进行理解。
这个问题当然很复杂,很难回答。但很有意思的是,在我和陈丹青老师一起用餐的过程中,他谈到一个看法,就是他们那个时代年轻人成长的阶段,有很多老先生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以及对于年轻人的提携与关爱,在今天的中年人、老年人身上是比较少看到的。
这也是导致所谓的代际关系,尤其是在非常多带有强烈权力、资源集聚的地方出现很大的冲突的一个根本来源。每个人都非常自私,都想累积自己的资源,而不愿意去给年轻人做更多的分享跟提携。
这个观察我非常赞同,但另一方面我发觉,也是因为技术的进步,导致我们不同年代的人很难在某些共同的文化趣味上,或者问题的思考上形成聚焦的焦点,导致我们很难在一个公共的文化背景下进行沟通。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文化小领域,即所谓的“私域”里,进行比较快速、表浅的一些互动,这也构成了前面说的代际关系问题。
02.
用对抗解决社会问题
如果再深一层讲,从佛学源头来看,为什么我们今天无论是在性别关系问题、职场关系问题、家庭关系里,对背后的权力关系都很敏感?
这就不得不回到佛学里面讲的认知的“无明”,它的出发点来自于一种你无法摆脱的“我执”,也就是将自我看得非常重要。
这种思想观念的预设,虽然在前现代社会里,因为科技的落后或者经济发展的贫乏,我们所采用的社会结构组织大多是集体协作的方式,比如宗族、家庭,包括我们非常认同地缘、血缘关系,但在现代化开展之后,我们越来越觉得可以脱离乡土,进入都市,我们可以脱离家庭,这也是五四运动一百多年来,我们所看到的现象:中国人越来越想要走出家庭。
甚至经过市场化改革以后,我们摆脱过去几十年的计划体制、单位体制,走向了市场化的,以私人利益为优先的这样的一种市场结构里。
所以现代人其实越来越以个体、原子化的碎片的方式存在,这也导致了我们在跟他人相处的时候,我们更重视个体的感受,但在一个社会结构里面,拥有资源、权力的人,也更倾向利用资源跟地位来对另一个人动用直接的权力掌控。
因为现代社会结构里面,我们都基本上是脱离了过去那种以情感属性,或是宗教属性的组织模式,更多诉诸于赤裸裸的利益跟权力。
所以你会发觉,无论是在家庭内部,还是在生活或职场上,我们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直接的暴力的施展,这也是为什么在家庭关系里面我们会感受到非常大的困扰。
这几年出现了一些女性题材的文艺作品,包括《好东西》《出走的决心》等等,其实在我们过去成长的经验里,或多或少可以从母亲、周边的女性群体里感受到,但那时没有足够的思想资源,会默认那种存在是合理的。
但是到了今天反过头来看,那种权力关系结构,让很多人没办法伸展ta的生命,更多是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忍耐中,去度过ta的人生。
今天,当大家有了空间可以表达后,当然有很多怨恨、愤怒,这都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但另外一点是,当我们看到了这种权力结构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首先习惯性的思维方式就是反抗、对立,因为面对这种压制,直接的对抗——不仅仅是行为上的对抗,更重要的是动机、心态、观念上的对抗,也就是说,我一定要把这种压制以更激烈的方式反弹回去,心里充满非常多愤怒。
还有另外一种方式,也是佛学里非常重视的,如果我们老是用这种对抗的方式来解决社会问题,我们很可能会不断生成新的权力关系结构。就像革命成功的人,ta可能同样摇身一变,变成压迫别人的人。这种革命的悖论在近代思想史、近代历史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现,无论是在欧洲革命,还是在中国的革命。
这种历史循环,该怎么破局?我觉得佛学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当然它不是全盘性的,因为它的实践的方式一定是从个体开始,也就是说,我们能不能先看清楚自己内心因为感受到压迫而产生的激烈的愤怒与嗔恨,转而以一种更温和、包容的方式去转化这个社会。
03.
压迫性的权力关系从何而来
在过去对于历史转型的研究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两种模式,一种是改良,一种是革命。历史当然不是由某人说了算,但从个人的身心来讲,我们看到社会的一些不公平的东西,我们自己有了很多烦恼。
这种烦恼情绪它先伤害到的是我们自己,也就是我们同时受到双重压迫,一种是在现实层面,我们直接受到了环境的压迫;另外是我们因为这种不对等、不正义、不公平的东西而产生心理上的再度伤害,所以其实有二重伤害。
就像日常生活中受了委屈,我们反击回去,感觉畅快淋漓。但事实上,就算你反抗胜利,那种亢奋之后的虚脱,也是对身心的一种伤害。所以佛学比较强调,我们能不能看到内心因为一种嗔恨的作用力,而马上产生了一种迫切的反抗。
从这个层面上,如果对这种情绪有一定的消融、缓解,我们会不会采用一种更智慧的方式,去转化某些矛盾性的东西?因为,就算是面对他人的恶意,我们也可以采用某种智慧的调侃、幽默,或者是一种更聪明的方式去解决某些问题,不一定是硬碰硬的人际关系互动模式。
当然,这首先就要求我们有足够的对于自己情绪的一种纳受力,以及消融的能力,然后才能够做出比较智慧的反应模式。这不容易,需要练习,但是它是一种可能性。
我们会看到,日常生活中,有的人在面对别人挑衅的时候,ta们首先有非常好的“情绪管理能力”,但我不大喜欢用“管理能力”这个词,因为那似乎是把你的情绪活生生压下去,而且好像采用了一种更“腹黑术”的方式,你在耍一个伎俩。
佛学强调的是,这个世界一定会对我们产生逆境的压迫性,因为你的认知会认为有好坏,有绝对的善恶,这是我们思考的一个出发点。但从觉悟的角度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具备绝对性,所以恶不具备绝对性,善也不具备绝对性,善恶在本质上都是空的,因此是平等的。
很多人听到这里会马上反应:那岂不是没有善恶?不。在当下的语境当中,善恶的“相”是存在的,因为就算是你不被这个善恶所影响,但从大乘佛法来讲,众生因为还没有觉醒,所以他们的苦是真实的,因为他们没有消融苦的能力。
举个例子,对于有的人的苦来讲,ta所碰到的那个环境让ta感受到苦,但是如果我碰到那个环境,我可能不觉得那个是苦。
但这时,我该如何去理解这个人受到的苦?对于所谓的“菩萨”而言,ta自己不会被这个环境所捆绑,但是ta同样有一种非常大的同理心、同情心以及慈悲心,去感受到这个人的苦,也就是ta要走过众生的苦,要去体验众生的苦,但是不会被苦所捆绑,才会产生一种原来众生是需要被帮助的感受。
但这种帮助最终、最彻底的方式,是让众生知道,一切的善跟恶,没有绝对性,所以ta可以在苦的逆境中借助智慧摆脱出来。
因此,不是说苦不存在,苦只是一个境界相的反应。有的人在某些环境下就很在乎某些东西,觉得那个东西我失去了就很苦,但有的人根本不在乎,根本不关心,在那个环境里ta怎么会感到苦呢?因此,善恶一定是存在,但是佛法的角度是说,我不会被善恶的这些相所捆绑,让我产生烦恼。
这时候,ta才会以一种更客观的方式,去解决当下所面对的各种环境,所谓顺境也好,逆境也好,进一步,还能帮助众生。
我们今天讨论代际关系问题时,看到的更多是在这个社会里,渗透在各个生活场景里的权力关系的表现细节。
大家现在非常喜欢讨论职场上的老板跟员工,在家庭里的男性跟女性,但我觉得归根到底,都跟我们人本身的更内在的主宰欲有关,并不是说只有男性霸凌女性,女性之间也存在压迫,因为它来自非常内在的一种自我的绝对化,而这才是权力关系的来源。
所以,为什么佛学要反复地陈说“无我”的智慧?它会带来慈悲,因为但凡你有一个绝对性的自我,就会对周边的环境,包括人事物产生一种想要去掌控、主宰的欲望,而这种欲望本身,就会推动我们的社会结构,包括组织上的行为、日常生活,它自然就会带来一种压迫性的权力关系。
就像在亲子关系里,父母总是带着一种我要“为你好”的想法,但事实上推动ta的是想掌控孩子的命运,掌控孩子的偏好,掌控孩子的生活节奏,掌控孩子的想法。
04.
生命自身就有庄严
我们正处于全年龄段学习的状况,也就是说,20岁的人的思想困境40岁的人也会碰到,但是40岁的人,还要直接面对家庭、孩子乃至自身的衰老等中年人的问题。
从佛学来讲,不管你遇到什么问题,都要放弃一些东西。而在当下的中国社会里,所谓的“放弃”是放弃某些过去非常执着追逐的东西。比如跟他人的比较,包括家庭财富的比较、孩子教育是否成功的比较。
我们过去总想成为社会的成功者、被看到的人、有地位的人、有资源的人,到了40岁不堪其负,想要摆脱过去的教育观念和社会主流的价值观。从某个意义上就是做减法,接受自己是平常人。
平常人不是平凡人,只是有各自的命运的背景和基础预设。每个人有不同的天分、生命节奏、社会关系、出身、家庭,但是我们这几十年的教育,似乎都想把我们的人生推向某个共同的目标。
事实是,大多数人最终只收获“求不得苦”,在中年之后觉得这辈子没奔头了,无奈地接受自己是平凡人,带有一种消极的感觉。
每个生命的存在,不靠外在主流价值观所界定,生命自身就有它的庄严,用一般的话来说就是“尊严”,存在本身就是有价值的。觉性,也就是觉醒的可能性,每个人都具备,但也常常被忽视。
一旦你有了觉醒的智慧,就可以超越被世间万象所束缚的困扰。有时候,财富是束缚你觉醒的绳索,精神上充分的解放才是我们需要追寻的目标,也是佛家所谓觉醒的目标。
我们的生活标准和要求可能是水涨船高、不断累积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侥幸成功,偶尔得到了一些快乐,但接着又要追寻更高的目标;另外一种,就是努力也无法成功的失败者,变成不被世界看到的人,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价值。
要么陷入一种非常犬儒的状态,要么形成非常激愤的人格,认为这个世界如此黑暗不公,陷入愤世嫉俗的心理循环当中。
所以我觉得,中年人在找到自己的生命位置之后,可以去肯定自己生命的价值。菩萨经常讲的一个愿望是“虚空有尽,我愿无穷”,多么的豪气。菩萨的愿力,会推动ta不知疲倦地去做帮助ta人的事情。
在现实社会中,有很多不顾个人得失的人,不断做推动社会进步、让大家感到幸福的事情。这种生命的热情跟力量,难道不值得我们向往吗?我们大多数人暂时做不到也没关系,至少可以改变身边的人。
40岁之后,适当地做一些观念跟现实层面的减法,慢慢卸下过去压在身上的过高的要求。当然,我们不可能一下子放弃过去的职业,不可能像电影《完美的日子》那样,做清洁工也能感受到幸福。
但我觉得那是一种可能性,它是可以达到的,但不能成为一个普遍性的要求。
我看到社交媒体上,很多中年人已经开始做这样的事情,比如重新回到内心去修复自己的身体,去反观自己认知上的问题。
这种回归绝对不是自我封闭,它仍然在社会关系结构里,不断跟社会发生互动。先回来,再一点点尝试打开自己,在家庭、社区以及更大的社会关系里展现自己生命的价值。
但由于我们过去一路被高强度的生命节奏推动,也被主流价值观蒙蔽,修复需要一定的时间。
05.
我们只是暂时的脆弱的栖居者
最近香港发生了火灾,有位大楼里的香港居民不仅能够照顾好自己,居然还帮助另外一对夫妇完成了逃生,像菩萨一样。他说:这场大火以最暴烈的方式让我明白,在无常面前,我们从来都不是主人,只是暂时的脆弱的栖居者。
作为亲历者,他感受到世间非常真实、赤裸裸、可怕的无常性,因为他的代价是生命本身。他体会到一种从有陷入虚无、生命结束的巨大关卡,人失去主宰性。
事实上,在看上去安稳的日常生活中,这种无常性始终存在。有的从坏变成好,有的从好变成稍微不好,但一般人很难认知、接受无常,因为我们想要安全地保存自己。
假设我们头天晚上睡觉,第二天早上还能够醒过来。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不是绝对的事实。
法鼓文理学院的校长惠敏法师,每天晚上临睡前,都把他的桌面做一个非常彻底的清理。他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你明天不一定会醒来,所以要时刻做好准备。甚至他还会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你最后一个晚上。
这种思想的磨砺,就是佛学中一种对无常观的思维。我们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式持续下去,幸福会永远安稳。相反,它很可能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展现在你的面前。
面对和接受本能性恐惧的事情,是佛学意义上的修行,一种很重要的实践。
首先,当不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要想这是已然发生的事实,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只是思考如何以更好的方式去处理,这样我们就会脱离无常之苦的捆绑,完成一次对所谓“老病死”的超越。
其次,作为大灾难的旁观者,我们由衷地会感受到痛苦,但同时也不能过度地将自己的情感置于其中。在佛教里,这也是一种烦恼心。你对世界的看法始终是悲观的,似乎永远都充满着苦难的可能性,让人感觉无计可施。
反思灾难发生的原因并进行制度修正很有必要,但很多人只是将个人的愤怒或哀伤投射其中。这里面混杂了很多的认知,比如无力感,本质上也来自于我们某种“我执”的掌控欲,因为我们不想让这些事情发生。
但事实上,每个人只能做好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剩下的事情是大的共同因缘的展现。也就是说,非常多偶然的因素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这样一场灾难。
我们总会带着一种上帝视角,觉得灾难不应该发生发生,没有想到,每个人只能尽可能在我的层面上完成我的角色。思考事情发生了以后能做什么,而不是沉浸在因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愧疚、悲伤的情绪当中。
很多人恰巧相反,作为灾难的旁观者情感冷漠。这种人缺乏跟ta人的情感连接,不容易有同情心、同理心,以及佛家意义上的慈悲心。
这背后是非常个人主义式的认知模式,ta们认为个人可以掌控很多事情,灾难是因为人的问题。Ta们不觉得这个世界是共生的、互相联系的结构,不知道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无穷的因素所推动,人在里面所起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
人在生命中是一个转轨者,ta能转化,但是没办法成为一个主宰者。当然,当你不被这些外相所迷惑的时候,从觉醒的角度,你就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
“主宰者”的意思不是说你不让大火发生,而是当大火发生的时候,你既不被灾难所困扰,不会产生人生的苦,也努力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来让众生脱离苦。这正是经典中所讲的,观音菩萨三十二化现、寻声救苦等等的表现。
面对香港的大火,我们可能要尝试着从自己的角度设想,是否能真正接受人间“老病死”的现实,不断地训练这种思维的能力,产生对世界真相的认知的智慧。此外,我们也要知道,如果有能力,要尽一切可能去帮助别人,这是训练我们同情心、慈悲心的一次好机会。
当年台湾发生地震,台湾法鼓山的圣严法师到灾民现场慰问,他最后说了一句话:其实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菩萨,因为他们以他们生命的示现,为我们展现了一种巨大的慈悲,让我们认知到人间生老病死的现实。
*本文整理自看理想音频节目《现代视野里的〈金刚经〉》番外,有编辑删减,完整内容请移步""看理想""收听。"
作者:天美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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